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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你若想永遠都當她的表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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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不丁被點名,阮問穎就是一驚,連忙鎮定心神,擡起頭來半是乖巧半是甜甜地笑答:“外甥女向來都很安靜啊,舅舅這話說的,好像穎丫頭平時很鬧騰一樣。”半點不露出心虛。

陛下朗聲笑回:“舅舅沒有這個意思,是想說你活潑開朗,不是鬧騰。”

楊世醒瞥她一眼,淡淡道:“鬧騰也好,開朗也好,都是她自己的事情。怎麽每次她一有什麽風吹草動,都要怪罪到我的身上?我天生欠她的麽?”

阮問穎一怔,不明白他這突然的不滿從何而來。

陛下也是一楞,旋即露出一副“我懂了”的神情:“你們兩個果然是吵架了。”

“不是父皇說你。”他提點楊世醒,“穎丫頭是你的表妹,你身為兄長,平日裏該讓著她一點,胸懷大度,才是一個男子漢!”

楊世醒輕嗤:“身為兄長,就該要讓著妹妹麽?那天底下所有的長兄長姐豈非都很倒黴?只有他們讓著人的份,沒有他們被人讓著的份。”

這一下子,不僅阮問穎,就連皇後也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,有些關切地望過去:“醒兒?”

只有陛下八風不動,維持著天子的從容鎮定,老神在在道:“你若想永遠都當她的表兄,就不要讓著她好了。”

楊世醒不說話了。

阮問穎疑惑更深,帝後看好她和楊世醒這件事她是知道的,或者說這是幾乎所有人的默認,她不明白的是楊世醒對她突如其來的不滿。

明明她剛才什麽都沒有做,什麽都沒有說,只是回答了陛下的一句話,言語間也沒有牽扯到他,從頭到尾都專註於她自己,怎麽就惹他生氣了?

他這臉是六月的天麽?說變就變的。

阮問穎百思不得其解。

她覺得有點委屈,還有點生氣。

若是他們二人獨處,她早甩脾氣給他看了,偏偏陛下和皇後在,她就算有再大的不快也不敢表現出來,只能充當那個調節氣氛的人。

果然伴君如伴虎,不僅陛下威重不可輕慢,就連楊世醒不高興了也能讓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應對,任憑她是哪位長公主的骨血也沒用。

阮問穎在心裏悶悶地想了一回,準備開口。

卻被皇後搶了先,笑著打岔:“好了,用膳的時辰,說這麽多話做什麽。咱們這裏雖然不興那些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,但也要註意點時辰,再不吃,菜都要涼了。”

她揚聲道:“侍膳。”

此時主菜已經上齊,傳膳的宮女在端上最後一道主菜後就退了出去,只留下八人在殿內侍立,聽聞皇後吩咐,俱皆垂首上前侍膳。

膳法用了合制,每一道菜都用份量相同的碗碟裝了,擺在四人面前,但沒分席,而是置在一張方形的大案上,中間放著三道式樣不一的湯,和民間的團圓飯相似。

坐法也是兩兩相對,帝後二人並坐一側,阮問穎與楊世醒坐在另一側。

這個坐法沒有什麽不對,阮問穎也不是第一次經歷,但她卻覺得不自在極了。

因為這還是她頭一回在帝後面前與楊世醒有隙,還是後者主動發起的,並且發起得極其莫名,讓她都不知道要擺出什麽樣的態度。

面對長輩,尤其是這一對天下至尊的夫妻,自然是以乖巧伶俐為宜。可她現在和楊世醒這麽一個狀態,再讓她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地討巧賣乖,就顯得太沒心沒肺了,或者說心思深沈。

而不管是哪一種,都會讓她一直以來保持的形象付諸東流。

所以阮問穎很愁。

發愁楊世醒為什麽要這麽做,發愁她接下來要怎麽辦,發愁今天的這頓飯該如何收場。

幸好,老天爺還是站在她這一邊的。

楊世醒避過宮女,給她盛了一小碗紫蘇香薷湯,很自然地放到了她的跟前。

一句話也沒說,只用一個簡簡單單的舉動,就化解了她的困境。

阮問穎心中驟然一松。

雖然整件事的罪魁禍首就是他,沒有他的那陣無名不滿,她根本不用面對這麽尷尬的境況,但她還是決定暫時原諒他半個時辰,起碼把這頓午膳糊弄過去。

她對楊世醒露出一個淺雅矜持、懷有姑娘家羞赧與喜色的微笑。

陛下見狀,也滿意地點點頭,道了一聲:“孺子可教。”

……

膳畢,阮問穎和楊世醒都很有眼色地告了退,留陛下與皇後獨處。

谷雨和小暑候在殿外,見她出來,詢問她是否要打道回府。

“不用。”她盯著前方的那抹雲白身影,“我先去一趟含涼殿。”

前面的人繼續走著,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。但她只快走了一小段路,就毫不費力地趕上了他,很顯然,對方是在特意等著她。

兩人並肩而行,侍從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面。

午後的宮中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暑氣,知了不間斷地鳴叫,給夏日更添一分熱燥。好在皇後思慮周全,命宮人一日三灑水,宮道周圍又有垂柳綠蔭無數,是以也不算太熱。

一路走下來,阮問穎都憋著氣,不說話,直到行至太液池邊,才開口說了第一句:“你為什麽不說話?”

楊世醒腳步不停,繼續向前走著,反問道:“你為什麽不說話?”

她道:“我在等你說話。”

他道:“我也在等你說話。”

阮問穎的臉有些紅了,被他氣紅的。

她瞪著他道:“我在等你向我解釋。你又在等我說什麽話?”

“我在等你問我啊。”楊世醒偏頭朝她一笑,眉眼染上幾許夏日的生機,如同穿過池畔的微風,帶著習習涼意。

他從容不迫道:“我看你好像挺生氣的模樣,就知道你有一大堆話要向我抱怨,所以在一路上都保持著安靜,等你開口相問。”

阮問穎震驚且不可思議。

為什麽他總能把話往最惹人生氣的方向說?還說得這麽輕巧,這麽理所當然?

簡直讓人無法理解。

她也不準備理解了,直接詢問:“你之前是什麽意思?說出那樣的一番話來,是存心要讓我在陛下跟前下不來臺嗎?”

“哪有,被父皇教訓的人可是我。”對方微微睜大雙眼,顯出一派無辜模樣。

阮問穎更加生氣了:“你是陛下親子,陛下頂多說你兩句,怎麽可能真的生你的氣?真要有什麽事,頭一個被問罪的還是我,你——你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?”

“這倒不會。”楊世醒沒有否認她的前半句話,“有母後護著你,父皇他不會問你的罪的。”

“但他會在心裏覺得我不識大體,對我生出厭惡!”

阮問穎氣得差點控制不住音量。好在附近都是主殿宮道,除了帝後重臣之外基本無人經過,且非宮人當值之時,周圍只有他們一行人,不怕對話被人聽去。

她承認,陛下是一個明君,廣納諫言,心胸開闊,但那些都是對臣子而言的。

對於她這個外甥女,平時寵寵疼疼可以,但若真的和他的嫡子有了沖突,即使這沖突完全是由後者引起的,他也不可能會幫理不幫親。

畢竟楊世醒是他祈盼了多年才得來的嫡子,說器重偏愛都是輕的。

楊世醒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,安撫道:“所以我不是給你解圍了麽?”

阮問穎差點被他氣笑了:“那我還要謝謝你了?”

“這倒不用。”他擡手摸了摸鼻尖,“這件事的確是我不好,不該對你胡亂發脾氣,我向你道歉。”

聽他這麽說,她的氣總算是紓解了幾分,心想,算他還有一點自知之明,知道這件事完全是他理虧。

她輕哼一聲,道:“免了,我可不敢接受六殿下的歉意。舅母不過略說了你兩句,你就在陛下面前給了我那麽大一個沒臉,要再受了你這回的道歉,還不知道會怎麽樣。”

楊世醒握拳抵在唇邊,輕咳一聲,露出一個有些像是計謀得逞,又有些像是不好意思的笑。

“我不是為了母後的話才那麽說的,你誤會我了……而且我也沒給你下臉,父皇前前後後說的不都是我麽,最後也是我主動給你賠禮,已經給足了你面子。”

“這是你應該的。”阮問穎不為所動,“你不先下我的臉面,就不需要給我描補,說到底,還是你咎由自取。”

又問他,“既然你不是為了舅母的那幾句話,那怎麽好端端的沖我發起了脾氣?我哪裏得罪你了?”

說話間,兩人已經來到了含涼殿,早有宮人等候在外,見他們過來,立即上前相迎。

含涼殿臨水而居,殿如其名,是座格外清涼的宮殿,不僅有太液池的清風送來,還有道道水簾自屋檐落下,使整座宮殿在夏日裏涼氣習習,絲毫不比特意為避暑建造的昌源行宮差。

阮問穎在山黎的服侍下洗了手、凈了面,前往曲泉閣。

楊世醒正倚靠在裏面的羅漢白玉榻上,單手捧著一卷書籍,慵懶地垂目看著。

他身後是疊紋鏤空的軒窗,幾株垂柳彎眉折腰,從窗欞間遞來一枝翠夏,自檐角處落下的水光凝凝,在這酷暑裏仿如一方世外仙境。

而這仙境的主人,也是姿容瀟灑,如明月星輝,錦綃束發、環佩壓袂,端的是清貴無比,稱一句神仙也不為過。

阮問穎走上前,在其旁邊坐下,繼續先前的詢問:“你說,我哪裏得罪你了,為什麽要對陛下說那樣的話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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